晋国公府花厅里,姑娘们都换上了厚实一点的秋衣,三五成群的抱着茶杯取暖,又或是下棋赏诗。

    唯有周清清,仍旧穿着轻薄美丽的夏衣和人谈笑。

    身上虽不多冷,但面子上也确实挂不住。

    “这什么鬼天气,刚才还是艳阳高照呢,一不过眼,雨都已经下起来。”

    “妹妹穿的这样单薄,我看咱们还是关了窗,去后厅歇息歇息吧。”

    “哪里暖和着呢。”

    周清清笑的仿佛无知无觉,道:“好啊。”

    所以当阿烛被推搡着进入花厅的时候,一眼扫去,并没能发现她家小姐的身影。

    除了小时候,这还是阿烛第一次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。

    很不自在的感觉。

    但她还是竭力告诫自己不要慌张,跟在那个抓她的妈妈身后,朝着众人行礼。

    只听一个女子不悦的道:“小姐们都在这里,你怎么忽然带个人来,这是做什么?”

    看那姿态气度,想必就是国公千金了。

    果然,她这一问,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婆子早就已经在地上磕了几个头,口内称道:“打扰了小姐们实在是该死。”

    面纱下,阿烛咬着唇。

    她不跪。

    明知道闹这一出,必然是有人故意要看笑话——那看笑话的还必然就在这群人里,或者是一个或者是几个。

    她便更不肯跪了——反正除了皇宫大内,没有什么地方是奴才见了主子便一定要跪下的。

    那婆子大约是以为阿烛小门小户不敢和她分辨,又或者是仗着是主人家,以为自己家的小姐自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叫自己家的人落了面子,便是一通的胡言乱语。

    在她说的最激动的时候,阿烛轻轻的道:“这位妈妈是喝多了吗?”

    婆子正颠倒黑白到了起劲儿的时候,谁知忽然被问是不是喝多了,顿时哑然,再一看居然就是那个被她抓来的丫头,转而怒起来。

    阿烛只是想要打断她颠倒黑白式的告状,意图达到了,也便不多废话。

    又朝着众人福身行了一礼道:“奴婢阿烛,是吏部员外郎周大人家的侍女,见过众位小姐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你是你便是了吗?”那婆子回身质问。

    不想阿烛压根不和她做口舌之争,反倒显得她自己像个没有礼数的白痴。

    阿烛只是尽量简单的道:“因为看见外面风雨欲来,没见到给小姐取衣服的丫鬟,便自作主张进来给小姐送衣裳。不想被府上下人拦阻,拉着我来众位小姐们前面分辨一番。”

    “打扰了诸位小姐的雅兴,实在是我的不是。”

    一席话听得晋国公小姐郑平九忍不住微笑赞叹,这丫头自打进门一共四句话,没有一句是废话,实在是个伶牙俐齿的好丫鬟。

    周婆子眼看自家小姐对那不明身份的丫鬟一副青眼有加的样子,眼珠子一转便道:“那也不过是她的一家之言罢了。这人遮遮掩掩的想要混进咱们府里,被抓到后说话又是漏洞百出,实在不像是个好人。”

    她也算是难得精明了一回,只说阿烛说话漏洞百出,却没有提及她是如何漏洞百出的——因为在她们的对话里,漏洞百出的是她自己而非阿烛。

    果然,有人道:“你既说的堂皇正大,为什么又要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?”

    那婆子立刻接道:“对啊,你也不过一个丫鬟而已。况且这里又无男客,在小姐们面前何必还要遮着脸?不是见不得人又是什么?”

    虽然没有直接说你一个丫鬟难道比这些千金小姐还要金贵,但是那话的意思,任是傻子只怕也能听懂几分。

    阿烛自然不是傻子,只好道:“我幼年不幸毁容,以纱覆面也不过是怕容颜丑陋惊吓到小姐们。”

    “”

    看这情况,只怕她不自己掀,也有的是人会“帮”她掀。

    真到那时,便太难看了。

    无可奈何之下,阿烛叹了口气道:“小姐们若是不信,我摘下面纱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不过就是把过去的伤疤露出来给人看而已。

    又不是要割她一块肉下去。

    这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
    这没什么。

    阿烛一手紧紧的抱着周清清的衣裳包,一手伸向自己的脑后,去扯面纱的带子。

    “不必了。”

    “阿烛?!”

    两道声音同时响起,一道出自晋国公小姐郑平九的之口,一道便出自姗姗来迟的周清清之后。

    周清清几步来到阿烛面前,上下打量,关切的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又看看那跪在地上的婆子,围在四周的姑娘小姐们,回想起刚刚阿烛抬手要解面纱的动作,眼中闪过一丝不悦,转身便把阿烛护在了身后:“我的丫鬟这是犯了什么错处,劳得诸位三堂会审?”

    “她生的蠢笨,若是哪里失仪开罪了谁。我是她的主人,自然替她道歉。”

    周清清在席一直都是和善待人,不愿惹事的。

    她身份低微却一朝飞上枝头,成了未来的詹王侧妃。自然会有人恨得暗地里磨牙。

    人笑她,她装听不懂,躲过去;人待她好,她也乐滋滋的受着。

    活像个傻白甜。

    谁也不想她竟然为了一个丫鬟沉下了脸色。

    郑平九笑道:“周小姐这话便是自谦了,你这丫鬟话虽然不算多,可句句言之有理,无论如何也和蠢笨二字扯不上关系。”

    “好了,今日我做东,家下仆人却委屈了周小姐的丫鬟,是我这个东道主的不是。周妈妈,还不快给这位阿烛姑娘赔个不是。”

    又命人带她们去给小姐们准备的更衣之处,道:“既是给你家小姐送衣裳的,便快去换衣裳吧!今儿这天气也是奇怪,风雨骤然便来了。别冻着周小姐才是。”

    郑平九不过寥寥几句便以及把事情了结。

    她是东道主,说的话也算公道,自然谁也不会不给面子。

    阿烛服侍周清清换衣裳的时候意泠才匆匆从外面赶回来。

    本来就不满的周清清皱眉问道:“你跑哪里去了,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?”

    意泠耷拉着脸,老实道:“国公府深宅大院,领路的妈妈又是个生人,害我迷了路,好一通乱转。”

    她说的无心,可这话一听便知有猫腻。只是因为现在是在外面,意泠又是个素来憨厚蠢笨的,细问想也无益,周清清只得罢了。

    只是悄悄的问阿烛道:“你怎么样?她们没怎么样你吧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阿烛垂目道:“我看要下雨了,进来给你送衣裳。不想闹出这么一场事故。”

    “下次不会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是什么话。”周清清愤然道:“这次哼!别让我逮到是谁在使坏!”

    阿烛笑笑,没说什么。

    伺候周清清换好衣服之后,阿烛便要告退。

    周清清还没来得及说话,便听见外面郑平九笑道:“这大雨下的正是厉害的时候,出去做什么?淋雨吗?”

    进来的时候看一眼阿烛,惊讶道:“啊呀,阿烛姑娘怎么还穿着这身湿衣裳?”

    “也没湿多少。”阿烛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,确实也是不大得体,但是出门在外,只有姑娘小姐们有带替换的衣裳,哪有个丫鬟还要带替换衣裳的?

    “今儿让阿烛姑娘受了委屈,倘或不是我家仆人的过失,你也不至于湿了衣裙。”郑平九道:“我的丫鬟锦儿身量和你相似,她便有几件新裁剪的衣裳还没有来得及上身,阿烛姑娘如果不嫌弃,就叫锦儿带你去将这身衣裳换下来吧。”

    有周清清在,这话自然轮不上阿烛来回答,小姐们一来一往的回答,阿烛只需要装好她的闷葫芦也就是了。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,阿烛你便随着锦儿姑娘去吧。”

    一出了姑娘们所在的宴会之所,锦儿便像是离了笼子的鸟儿一般,忍不住好奇在阿烛面前唧唧咋咋个不停。

    回廊外淅淅沥沥的雷声雨声都掩盖不住她的声音。

    不是问阿烛多大了,就是问她是哪里人,再不然就是对她面纱下的容貌好奇。

    偏偏她的脸上时时刻刻都带着真诚的笑容,即便是问起阿烛的容貌,也叫人生不出半点冒犯的感觉。

    阿烛不讨厌她,但是也不会因为如此便直接对她知无不言,只是意简言骇的道:“小时候被热水烫的。”

    锦儿水灵灵的大眼睛便转移到了她的面上,顿了一会儿,道:“那我待会帮你守在外面,保证不会有人偷看你。”

    阿烛看她,她便笑了。

    锦儿是郑小姐身边很得意的丫鬟,这一点从她的房间便能看出。虽然也不过小小一间,但看其房内玩器摆设无一不是精致非常,就连床帐上都绣了花鸟虫草。

    四个黑漆大箱子摆在床头两边,看样子就是放四季衣服的。

    她们一进院,锦儿便吩咐小丫鬟们打热水去。等到她们来到锦儿的房里时,小丫鬟们已经拿着洗漱的东西立在门口了。

    “锦儿姐姐,这位姑娘是谁啊?”纵然轻纱覆面,也能看得出来,好漂亮呀!

    “这是你们阿烛姐姐,”锦儿笑道:“行了都别看了,撂下便出去吧。”

    那小丫头嘻嘻的笑:“让我们伺候阿烛姐姐换衣服吧?姐姐头发也湿了,我帮姐姐梳头?我梳头又快又好!”

    阿烛忍不住抿嘴儿笑。

    锦儿知道她不好说拒绝的话,便替她说了:“就你有一张嘴,天天巴巴儿的。还不快撂下东西出去,把咱们的茶炖上一壶来给你阿烛姐姐润润口。”

    打发走了小丫鬟们,锦儿也把衣服找出来了。

    一整套的衣裙,淡淡的绿色,看起来十分的清新宜人。

    “多谢,”阿烛说:“那,我该怎么还你呢?”

    “一套衣服罢了,那里说的上还?”锦儿笑道:“况且原本就是我们府上奴才的过失,我还没说给你赔罪呢,你倒是和我说起还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毛巾热水和梳头的东西都在那里了,那我这就出去了。”

    阿烛很快就换好了衣服,用热水重新整理了鬓发,然后重新蒙上了面纱。

    锦儿就坐在门口回廊上等她,见她出来,顿了一下笑道:“方才我就想着这个颜色适合你,果然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走,咱们去吃点茶水。”

    “这”

    “走吧,”锦儿笑道:“一口茶而已,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。哪有客人来咱们这里,却连一口热水都喝不到的道理?”

    回去的时候,迎面遇见一个二十上下的男子,手里拎着几盒外头芝香铺的点心。

    阿烛忍不住打量他一眼。

    那人虽是冒雨而归,可除了衣领与脚下,其余全身没有没有任何水痕——奇怪,打不打伞,都不会独独只沾湿一个衣领呢?

    “贺大哥才排到队啊?”锦儿却似乎和那人很熟悉的样子,笑道:“啊,还湿了衣裳。”

    “嗯,”那人并没有多看阿烛一眼,甚至当锦儿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还微微侧目,淡淡的回避了锦儿的热情,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调道:“人多,耽搁了一会,就下起雨来。”

    阿烛心内默默的想:这个人的声音似乎就是今日被她泼了一杯茶的人

    嗯,她开始反思今日出门之前为何没有先翻翻黄历。

    此时,她还是老实闭嘴为上!

    好在锦儿也不过是与他说了两句让他走了,似乎是这个人手里的点心定要热热的送给府上的某位主人才行,锦儿不敢多耽误他的功夫。

    错身而过的时候,阿烛忍不住多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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